在中国,网络文学作家群体约有2000万余人。阅文集团22日发布的《2021网络文学作家画像》显示,众多网文作家都是兼职创作,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或乐于记录观察到的职业与生活,或乐于将自己的职业经历融入创作中。其中,医生、运动员和互联网从业者是被写得最多的三个职业。记者采访了80后、90后、00后三个世代的网文作家,从他们角度诠释普通创作者的故事。
80后张琳韬:希望中国形成自己的足球文化
“80后”张琳韬,如今是四川省网络作家协会常务理事。从事网文写作10多年,他的小说只有一个主角——足球。
位居西南一隅的四川,一度有着为足球而疯狂的岁月,提到中国足球版图中的西部势力,不得不说到四川全兴。“这支球队当年的成绩很好,成都是中国的金牌球市,当时其实已经形成最初的中国足球文化。比如‘雄起’这个词,就是四川球迷给四川全兴加油创造出来的词汇,后来传播到全国。”但这段辉煌的时光,随着四川全兴的解散戛然而止。这也成为四川球迷张琳韬的遗憾。
足球小说《禁区之狐》书封
从球迷到网文作家,张琳韬用“林海听涛”这个笔名发表了不下十篇足球竞技小说,且多部小说占据足球题材类型小说榜单排名第一。他的足球小说总字数已经超过3744万字。
回到张琳韬开始发表足球小说的2003年,彼时的网络文学尚处于萌芽阶段。但同年起点中文网推出的VIP付费阅读制度,让网络作家靠写作谋生成为可能,也促进了后续职业网文作家群体的诞生。
不过,在网上写作,在当年的文学青年比如张琳韬看来,只不过是换了种文学发表的媒介。“写作一定要有纸跟笔,我才有灵感。”那时的他在合肥上大学,一般在寝室或教室里写作,闲暇时再去网吧把小说“誊”到网上。
张琳韬发表的第一篇足球小说是《我踢球你在意吗》,这本小说的初稿在他高中时就完成了,后来断断续续改过很多遍,直到大学后才在网上发表。“我是一个球迷,很喜欢踢球,也喜欢看球。我就把最喜欢的两个爱好,写作跟足球结合起来。”
尽管出生在四川,但作为铁路子弟,张琳韬在青少年时代跟随母亲工作的变动,辗转去过多个城市,小学、中学都在洛阳。这是河南重要的足球城市,张琳韬和很多厂矿子弟一样,在这里完成了足球启蒙。“洛阳民间的足球运动开展得特别好,从小学开始,就有各级足球比赛。我在铁路地方的厂校上学,没有校车,就坐在货车的货斗里,去和洛阳市区的学校打比赛。”
像许多球迷一样,足球小说承载了张琳韬天马行空的幻想。高中开始写小说后,他利用上学、放学的时间在路上构思小说。“骑自行车时在人群车流中穿梭,我就幻想自己是球星,正在带球过人。”就连身边的同学也被他编成了各种各样的角色,“幻想着大家一起踢球,一起去欧洲,一起带领中国队拿世界杯”。
大学毕业后,张琳韬与父母回到成都定居。张琳韬找了份广告公司的设计工作,边上班边写第一本小说的续集《我们是冠军》。很快,两本小说的收益超过了工资,加上广告设计与他想象中有很大不同,张琳韬很快做出了一个决定——全职写作。
对张琳韬而言,十多年如一日坚持写足球小说,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填补自己的遗憾。刚毕业来成都的时候,他组过一支球队,队员都是小说的读者,每周六下午一起去西南交大踢球。后来队员们越来越忙,球队也就散了。“四川全兴这个元素,我在小说里用过很多次。我会以一个球迷的遗憾,让这支球队在故事里重获新生。”
网络文学经过20多年的发展,类型多元,偏向现实题材的体育竞技小说并非热门赛道。但张琳韬觉得,自己会一直写下去,直到写不动为止。他记得,写小说《冠军之心》时,曾去西班牙采风,让他讶异的是,一家甲级职业足球俱乐部的训练基地,就在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里。“孩子们放了学后,书包一放,背着自己的运动包就到楼下参加训练。”张琳韬说,“欧美国家已经用100多年的时间形成自己的足球文化,而我们还没有。中国足球需要足球文化,我希望越来越多的人看体育竞技小说,希望形成中国的体育文化。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用小说来感染更多人。”
“90后”王云:在工地上写作
“90后”王云不是天赋型作家,他写小说的时间,断断续续超过了10年,笔名换了多个,陆续写了十几本小说开头,但就像大部分无人问津的作家一样,一直没出成绩。直到去年9月,因为疫情没有外出打工的王云,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被群山环绕的老家中,写了一个一直想写的有关支教老师的故事,幸运才开始眷顾这位从未放弃的写作者。
《我只是一个支教老师》书封
“对我而言,除了写小说写出成绩之外,没有别的出路,要么在工地上一辈子,要么就拼命地写,写出成绩来。”王云说。
王云的老家龙山县,位于武陵山脉腹地。他印象中的童年,贫穷如影随形。他的外公为了养活五六个孩子,每天要挑一担一两百斤重的煤去镇上,给供销社送煤,上坡下坡,早出晚归,获得的收入仅够一家人吃一天的饱饭。物质的匮乏,连带教育资源的匮乏,成为他最深刻的记忆。
王云从小就有一个教师梦,但由于家庭经济压力,为了能让弟弟妹妹上学,他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去年,王云在新闻上看到时代楷模、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校长张桂梅的事迹,被她深深感动。“她太无私了,为了让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能免费读书付出了很多。我记得还有一位支教老师,干了几十年,山路难走,都是把物资用肩膀挑上去,也特别感动。”就这样,王云开始创作《我只是一个支教老师》。“如果那时候我们有支教老师,就能把教育水平提高一点点。”
在小说中,王云创作了一位支教老师,他来到贫瘠的湘西,改变了乡村学生的命运。书里的村小,有着王云现实中母校的影子。龙山县地形复杂,王云读小学时,村里的小学只有一二三年级,四五六年级需要去乡里读。“星期天去学校,星期五回家,走路要三四个小时。上初中要走的路就更多了,早上开始走,下午三四点才到学校。”路途遥远不论,教育资源也十分有限,“几乎都是初中毕业的老师教初中,小学毕业的教小学,都是民办老师”。
“家里穷读不起书,没办法完成学业,这对我来说是挺遗憾的。所以我的书里,主角总是给贫穷的山区孩子提供免费读书的机会,就算是在小说里弥补遗憾吧。”王云说。
记者采访时,王云正在广东的工地上,主要工作是给中央空调包一层保温棉。初中辍学后,他跟随父亲天南地北辗转各个工地,除了包保温棉,也给建筑挖地基。这是纯粹的体力劳动——地基需要挖十几米、二十多米到岩石层,然后再浇筑钢筋混凝土。这项工作没办法依靠挖掘机完成,只能依靠人力。
有一次在长沙的工地上,王云把泥土石头往上提的时候,一块石头掉了下去,打到了父亲,父亲为此卧床半个月,这让他无比内疚。“爸爸一直拼命地干活、拼命地做事。因为这次,我就想不能一辈子在工地上干。”在集体宿舍里,工友们下班了后看手机、玩游戏,王云就拿着手机写小说,一直坚持了好几年,“对我而言,写小说好像是我唯一的出路。”
工地上虽然辛苦,但王云和工友们也有骄傲的地方。有时候上网,看到广州小蛮腰塔、武汉第一高楼,或是长沙、长春万达的照片,“我们都吹牛,这是我们以前工作过的地方”。
今年三四月,王云发现稿费过万了,收益主要来自两本小说,一本关于支教老师,一本关于民办教师。在老家时,他专门回以前的学校看了看。“以前教学楼很老旧,现在都变成新房子了。以前操场就是草坪、沙石,现在有塑胶跑道了。”如今,他开始考虑在老家全职写作。“未来我想提高写作水平,继续写教育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