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宋浩 李蔚

知乎上，有一个话题：金庸如果是一名网络作家，还能不能被封神？

有近500人赞了一个回答：我怀疑你没看过金庸小说，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金庸（1924～2018）视觉中国供图

毫无疑问，金庸笔下的武侠世界，影响了几代人，一句“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承包了70后、80后的记忆，那么90后、00后，甚至05后呢？是不是因他的离开，一个江湖，也随之悄然离去。

高赞回答下的数百条留言，相当于一份调查，还在读金庸作品的有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当然也有年近而立、不惑的人们。“含金量”或许比不上以前，但当下仍有人为挖到金庸这一宝藏而惊喜，仍有人在读书会与书友讨论金庸，仍有人常看常新得到一些意外收获……

金庸14部作品的对联雕塑 视觉中国供图

据浙江图书馆提供的数据，金庸已经连续3年上榜浙图年度最受读者欢迎作者前5位，其著作位列借阅榜单前10位。

2019年到2023年间，杭州地区各区县公共图书馆借阅金庸作品约6.1万册次，借阅人数12.6万人次。

谁还在读金庸？他们心目中的“含金量”在哪里？

【1】

“90后、00后年轻人不看金庸小说了，这是个伪命题。”袁斐很肯定。

80后的他，是金庸的“骨灰级”粉丝，熟读程度“可怕得吓人”，十几部小说的回目，他都能背诵出来，很多段落也倒背如流。

袁斐

2002年，正读高三的袁斐第一次在地摊上淘到一本《天龙八部》，“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书”。当时，黄日华版《天龙八部》已经风靡九州，袁斐看过几集，但他不知道改编自金庸小说。为了不影响学习，他很克制，每天只读一个章节。高考那天，他读到第23回。

“对我们这代人来说，金庸的初识，刻在脑海深处异常珍惜，很多人都还记得自己读的第一本金庸小说的样子。”袁斐说，据他观察，90后、00后接触到金庸作品的方式更为丰富多样。

黄建东，在读大一学生。“我小时候看过很多金庸的影视剧吧，但都记不清了。正式读金庸，是在大学图书馆，我随便在书架上抽了一本《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三联版书封

一看是金庸写的，黄建东正想放回去，但又一想，为什么这个人这么火，有这么多人翻拍他的书？“看了书，就明白了。”黄建东说，金庸马上被他列入最喜欢的作家，另外几位是莫言、余华和苏童。

20多岁的陈伟现在上海工作，是一名主播。“我是偶尔一次去图书馆碰上讲座，听完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这么经典的作品，疯狂去找金庸的书来补。”陈伟一口气买下全套的金庸作品，在一年里细细地啃完了。

根据DT财经与塔门2021年10月联合发布的《当代年轻人“金庸成分”报告 》显示，看过金庸小说及相关影视剧的人群中，80前、80后、85后、90后的占比几近100%，95后、00后的占比分别超九成、近八成。其中，有95.2%的80前是通过原著小说；80后和90后通过影视了解金庸作品的比例不断上升，分别达到77.9%、92.3%。

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4月,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发展中心组织研制并发布了《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发展中心中小学生阅读指导目录（2020年版）》，所列书目中就有《射雕英雄传》。

“我是00后，我们这代人幸福的是，有各种渠道可以接触到金庸作品，但我们也生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在纷乱中错过金庸，也是需要机缘的。”

陈伟听的讲座，主讲人正是袁斐。

【2】

大学毕业后，袁斐来到浙江嘉兴工作、生活。当年，他曾经动心想去浙大考金庸的研究生，之后选择嘉兴也是因为这里是金庸先生的故乡。

校园时期，袁斐就开过与金庸相关的讲座

从大学开始，袁斐就在学校里开金庸讲座，至今已办了500多场。如今他已经成为知名的金庸研究者，几乎每周末都会有一场讲座，从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到嘉兴大学，从衢州到绍兴，从杭州到深圳，他也走遍了全国很多城市。

讲座的内容是定制的。在嘉兴，他给中小学生讲“金庸叫你写作文”；去绍兴，主办方请他讲金庸与绍兴、鲁迅的关系；去丽水，主办方请他讲金庸笔下的书画与丽水文史；去衢州，主办方请他讲金庸的衢州。

通过一场又一场讲座，袁斐一直在观察。“不仅我的讲座上，以年轻人居多，金庸IP在影视、漫画方面不断的创作翻拍，也充分证明他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和生命力。”

袁斐在讲座上

康泳祥也是一名大一学生，在一个留校的周末，他读《神雕侠侣》废寝忘食，“熄灯后我怕影响到同学，就躲在被窝里看，读到流泪。”10天读完，康泳祥觉得自己还是读得太快了，是囫囵吞枣。前不久，读完了15部小说的他，又把《神雕侠侣》重读了一遍。

“金庸不过时。我的同学也在读，我们会讨论。”小康最喜欢的人物是杨过，“为什么有人觉得杨过很花？这么多女生喜欢他，说明他的人格魅力强。”他觉得杨过的少年叛逆，后来成为一代大侠，比当下任何一个大红的IP形象都要励志。

古天乐饰演的杨过

另一位在95后、00后中获得高票选“最喜欢的金庸人物”是令狐冲。小康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郭靖、乔峰让人敬爱，而自由自由、随性不羁的的杨过、令狐冲让他心向往之，“想跟他交朋友，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陈伟最喜欢韦小宝，觉得如果他穿越到当下，就是一个毫无背景、刻苦努力的人，不像开挂的杨过，总有“泼天的富贵”等着他，“韦小宝是金庸笔下的主角中最接地气的一个。”陈伟说，看金庸就是看他笔下一个个人物的成长，每每会激起她的共鸣。

2018年，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联合问卷网曾对1971名90后和00后进行过一项调查，结果显示：90后受访者最想成为的依次是郭靖（17.1%）、黄蓉（11.7%）、令狐冲（11.0%）、杨过（10.9%）和韦小宝（10.3%）；00后受访者最想成为的依次是黄蓉（12.9%）、小龙女（10.7%）、令狐冲（9.3%）、杨过（8.4%）和郭靖（8.0%）。

“读金庸的年轻人，男生几乎都是令狐冲的迷弟，因为从这个人物身上获得的共情更多；女生里，喜欢周芷若、阿紫的也很多，她们更能捕捉到渗透在作品中‘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那种满满的恻隐之心。”

【3】

现在收一套金庸全集并不是难事，不过来到袁斐的书房，还是会被惊到——他收藏了全世界几乎所有语种、所有版本的金庸作品。

书架上，金庸作品琳琅满目，超过两万册，仅《射雕英雄传》就有100个不同封面。从最早的报纸连载版、十年新修版、三联版、世纪新修版到朗声的宣纸版、典藏版、袖珍本……还有新加坡版、马来西亚版、日本版、韩国版、印度尼西亚版、泰国版、英国版、美国版。

袁斐和他的金庸藏书

书架上还有一本泰文版《射雕英雄传》，这是1957年报纸连载时，在泰国同步出版的，已经60多年了。因为年代久远，现在拿出来抖一抖，纸张都会掉渣。为了保护它，袁斐采用了塑封、除湿等方法，每次翻阅也都是戴上手套、小心翼翼。

在他看来，金庸笔下的侠客形象与中国文化是一脉相承的，“积极入世、为国为民、勇于牺牲”。2019年，袁斐研究金庸的著作《金庸·青·青春·酒 》在香港出版。不过，他更引以为豪的是，怀着金庸笔下的侠义精神，自己作为造血干细胞捐献者，在2016年1月成为挽救了北京一位85后青年的生命。

视觉中国供图

康泳辉觉得，生为当代的年轻人，侠的精神可以理解为一种包容的态度，一种勇气和热情，具有更强的同情心和同理心以及愿意帮助他人让身边变得更美好的内驱力。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从身边做起，从自己做起，肯定是没错的。我从金庸笔下这么多人物中汲取到的，就是不要停止学习，积极参加公益活动，参加读书交流。”陈伟笑说，她不允许自己宅，一代大侠哪个不是博学众长，而自己要成为更强的人也要多接触，去拥抱现实。

“我只能说，金庸只是没前些年那么流行了，因为我们的选择更多了。”黄建东说，他的同学、朋友看金庸，也看东野圭吾、马伯庸等等，“我觉得时间是最好的证明，也许再过几十年，金庸的名字仍旧与最当红的作家排在一起，是人们最爱读的作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