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古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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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白居易《琵琶行》作为中国诗歌创作的一部经典作品,其独特的艺术韵味经久不息。
而其艺术魅力,则是因为白居易与其笔下的女子,在音乐艺术、人生境遇和内心情感上,形成了一种三重共振,层层递进,最终形成情感的最高潮,引起了读者的情感共振,从而形成了一种强大的艺术魅力。
作者莫言曾经说过:“当一个作者选择一个内心的主题时,一定有一种内心的东西引起了他的共鸣,这样他就会有一种精神上的感觉,只有这样,他的写作就会变得更加迅捷,也会更加打动作者和读者。”
莫言认为,“共鸣现象”对文学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诚然,一个作者若不能与所描写的自然、社会以及笔下的人物的内心深处建立起一种共鸣,感情得不到激发,就不会有一种真实的创造欲望,更不会写出一部让读者感动的好作品。
《琵琶行》是中唐著名诗人白居易创作的一首叙事长诗,自从它面世以来,就一直流传至今,一直是中国诗界的一部经典作品。
这首曲子的魅力,是因为琵琶女的悲惨人生和命运,深深地感染了白居易,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伤痛,令他刻骨铭心,使他与她的作品,有了一种强烈的情感上的共鸣。
这种“共鸣”并不是单一的、是多层次的、双向的,它表现了白居易和那名琵琶女子在音乐艺术上、生活环境上、内心情感上的三种不同的共鸣。
也就是这种共鸣,让他们在偶然相遇的时候就相识、相知、相惜,从而一起演奏出一曲流传千年的诗词佳作。
初级的共振:音乐与艺术的共振
《琵琶行》一开始就是白居易在浔阳江上为朋友送行,那女子独自一人坐在船上,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因为一首曲子,在太浦江上相遇。
在他的《愧怀·序》中,有“诗酒琴,余酷好三物”的记载。
在长安任职期间,他可以尽情地聆听自己所喜爱的乐曲,抚摸自己所钟爱的弦乐,感受京都中如雪花一般的声音所带给自己的审美快感。
但是,在他贬谪江州之后,这一与世隔绝的“一年多来,再也听不到任何琴瑟之音了”。
难道这片土地如此贫瘠,竟然没有一丝音律?
当然,也有一些乐曲,但对于诗人们而言,都是一些“粗俗”的曲子,白居易并不喜欢,他虽然在江州司马做着闲散的工作,可以吟诗作对,可以喝酒作乐,但他并没有什么乐曲可以用来消遣。
他曾经在《好听琴》一首诗中写道:“天生好丝竹,一声清音。”
优美动听的音乐,可以让人心灵平静,忘记世间的一切烦恼与挫折,还可以祛除病痛。
身在浔阳城的“流放”中的诗人,何等的希望有一首歌来治愈自己的痛苦,抚慰自己的心灵,治愈自己的疾病,排遣自己的忧郁和忧愁,可是,他那颗焦躁而饥渴的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滋养了!
今夜,那一叶扁舟上,那女子悠扬的琴音,落在了他的耳边,勾起了他对琴音的敏感,当真是“琴音入耳!”这位欣喜若狂的诗人,怎么可能对这首“仙乐”感到满意?
于是他便兴致勃勃地“搬了小船,请大家聚一聚,再摆一桌”,以满足大家的口腹之欲。
那只独木舟上的女子,对于这份期待已久的邀约,犹豫再三,但又不好拒绝,于是道:“千呼万唤始起,仍是一只琵琶半遮脸。”
就这样,这两个在浔阳江上漂泊不定的人,在一首曲子的吸引下,相遇了。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琵琶声,两个人风马牛不相及,根本就不可能认识。
但想要在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面前,抛开一切,光凭一首琴曲是不够的。
两人都是陌生人,任何言语上的交流都会被认为是唐突、冒昧和无礼的,只有听着音乐,才能缓解两人心中的羞涩和怨恨。
于是,这名女子便开始为这位新来的客人试琴。
但是,只有具备了一定的艺术修养的听众才会被这种音乐所影响,更高水平的听众不仅可以听到声音,还可以听到情感。
白居易是个很有艺术造诣的人,他知道一把好的琵琶,不但要有高超的弹奏技巧,还要会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他有一首《问杨琼》:“古人唱歌兼唱情,今人唱歌唯唱声。欲说向君君不会,试将此语问杨琼。”
《乐府传声·曲情》中有更多的解释:“唱歌,不仅要有声音,还要有感情,所有的音乐都是一样的,情者一首音乐只有一首,悲伤,喜悦,情绪,都是不一样的。
歌词虽然很好,但是唱者却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歌声虽然美妙,却与歌词不符,非但不会让人感动,反而会让人觉得乏味,再好的音乐技巧,也只是音乐技巧上的一种技巧,而不是语言上的感动。”
白居易主张,“情”是演唱的精神所在,唯有用声音传达情感,方能达到感人的效果。
生活环境感同身受
听众与京城那些以美貌而非才华横溢的“五陵年少”不可同日而语,自己才是真正的“善听”。
在他的面前,她不需要矜持,不需要沉默,不需要有任何的敌意和距离。
因此,她才会“沉吟放拨插弦中,整理衣衫,收敛容颜”,打开自己的心门,将自己淤积在心中、无处倾诉的生活不幸和痛苦倾诉出来。
她是一位来自长安的女子,从小就学习了一门出色的琴技,是京城有名的花魁。
她在京中声名鹊起,整日里都是花天酒地,五陵少年争先恐后,红绫无数,簪子断了,血色罗裙把酒弄脏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失去了往日的荣华富贵,“哥哥参军,姑姑去世”,她失去了往日的美丽,“朝来,色彩不再”,那些在教坊流连的花花公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教坊这个花花世界,让她心灰意冷。
没办法,她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商人,将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商人的妻子。
在农业原商的末年,商贾的生计飘忽不定,于是,这位少女便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涯,最终离开了长安。
但这位生意人却是唯利是图,只顾做生意,把他一个人留在了浔阳江上。
充满希望的嘱托,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深夜时分,她想起了过去,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这位“琴娘”的悲惨遭遇,使白居易想起了自己被贬黜后的悲惨遭遇,触及到了他心中那一抹不可触及的隐隐痛楚。
白居易是一个勇于“为民请命”的官员,也是一个言辞诚恳的学者,从德宗贞元十六年的科举考试开始,一直到宪宗元和五年的五月,他都是一个“有错必改,有错必劝”的人。
他的坚持,都会影响到当时的掌控者和贵族,从而引起他们的不满和攻击。白居易在元和六年4月被革职,一直到元和九年冬天,他又成为了东宫的左赞善。
然而,“元和十年六月”,“武元衡”遇刺,使白居易的政局再次发生变化。
这位直言不讳的大才子,在上书请命捉拿真凶,却被达官贵人逐出了京城,因为他擅作主张,乱议国事,被贬为江州郡守,后来被贬为江州郡守。
司马之位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空闲职位,对于有“救苦救难”之志向的诗人而言,无疑是一种人生的沉重打击与抛弃。
他的好友袁稹听到这个消息后,“奄奄一息,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白乐天左降江州司马》),身为主角的他,自然是悲愤交加,抱怨连连。
因此,在《琵琶行》中,他说:“予出官二年,恬 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这句话,其实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愤怒和外表的旷达。
政治人生的悲苦与波折,郁结于心,有苦难出。
这一晚,在这艘船上,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他将自己内心的苦涩和愤懑,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并说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叹,既表达了诗人对这位琴瑟和鸣的悲悯之情,也表达了他对自己悲惨人生的无可奈何之感。
同病相怜的命运让这位诗人与这位琴瑟和谐地震颤起来!
重感应:心灵感应
虽然诗人和琵琶女有着不同的身份和地位,但是他们有着相同的生活环境和悲惨的命运,诗词的主题到这里就变得十分明确了,所以整首诗在这里结束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突兀。
然而,这位诗人竟然又一次将这位琴师留下,并诚恳地请她“莫言更作一首”。
那女子心中感动,登时奏起了一曲更加感人的曲子,引得全场观众都是热泪盈眶,整首诗到了“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的时候,就结束了。
这种“共鸣”是诗人和琴弦女子更深层次的“共振”,也是整首诗最有感染力和震撼力的“共振”。
白居易并未对她的演奏进行过详细的描述,只是用极简省的语言描述了她在被邀请时的心情和音乐的魅力。
“良久立”三个字简义丰,既描写了这位琵琶女子表面的恬淡,又描写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正是这位被谪江州的凄惨经历,再次激起了她的悲哀,也正是这位将自己当成了朋友,打开了自己的心门,平等地真挚的交流打动了这位琵琶女子。
这些情绪形成了一股将她包围的狂暴情绪,让她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定了定神,将自己的感情投入到了琴弦上,“可是我的琴弦太紧了,我的心已经不在了。”
作者只是简单地用“弦转急”和“凄凄”来概括了这位女子的演奏和音律,而对她演奏时的表情、动作和技巧等则只字未提。
这样的删节,非但不会降低其表达能力,相反,还会让人赞叹不已。
诗人采用还了“水涨船高”的写法。他装出一副“满座”的样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不过,他毕竟不是一般的听众,这女子的弹奏不仅让他有了一种莫名的触动,更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情绪,那就是无助,孤独,悲伤,愤怒。
白居易在远贬江州时,曾经写过一首诗:“宦途自此心长别,世事从今口不言”言辞之间,尽是对官场仕途不得不隐退的无奈与愤懑,以及对过去种种难以启齿却无法忘记的伤痛,这些情绪自他被贬江州司马之后,便一直积压在心头,久久无法发泄。
李贽的《焚书·杂说》是明朝的一位大哲学家,他说:“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文也。
其胸中有如 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以告语之处,蓄积既久, 势不可遏。
一旦见景生情,触目兴叹;夺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诉心中之不平,感数奇于千载……”李贽的这一句话,可以将白居易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的情绪完全表达出来。
正是他的情绪在这首曲子里积蓄已久,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倾吐却又无从倾吐的情绪,此时被那女子凄厉的琴声所激发,水龙头一打开,那股浓浓的情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化为万千泪水,打湿了司马青的衣裳。
《琵琶行》是一首史诗级的叙事诗歌,它以一种突如其来的结尾结束于诗人和琴瑟和鸣的最高潮,并将其全部集中起来,引起了人们的情感共鸣,从而形成了一种强大的艺术魅力。
结语
《琵琶行》里的三重共振,自然不是平行线,而是层层递进。
前期的共振是后期的铺垫,如果没有“同声相应”的乐曲,也就不会出现琵琶女与诗人互诉各自的悲惨命运,并说出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两种共鸣叠加在一起,就像是一种情感的浪潮。
一种是弹奏,另一种是聆听,每一种都是音乐,每一滴眼泪,都是情感的巅峰。
《琵琶行》虽为叙事诗歌,然而“情感”却是其生命与精神所在,是其迸发出的感情的集中体现。
在诗歌中,对乐曲的描述其实归根结底仍是一种感情,这位琵琶女子所演奏的每一个音符,每一首乐曲,都蕴涵着她发自内心的感情。
因此,在《琵琶行》中,“情”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声音,是一个人的生活环境,是内心的情感,三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性的力量,以及极强的艺术魅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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