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程灵素与苗人凤不熟,但也佩服他侠义风骨,不想南兰同行惹他不痛快,因此出言暗示田归农将南兰送走。她看田归农面无表情地带着手下随商家堡的家丁去客房歇息,南兰楚楚可怜地瞟了苗人凤与苗若兰一眼,还是含泪跟在田归农后面去了,嘴角抽了抽,转过身不想再看她,自与商宝震说话不提。
田归农到了房间,放下剑坐下,见南兰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想起她适才在众人面前泪汪汪地对着苗人凤,不由得怀疑头上帽子有点儿绿油油的。她若余情未了,那只凤钗说不定就是她偷偷给苗人凤的。他见南兰迟迟不进来,哼了一声道:“你还不进来,是不是想去找苗人凤?”
南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哽咽道:“我当初跟你走了,怎么会还……”她想说从来没有想过苗人凤,却似被棉花堵了嗓子,怎么也说不出来。可是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如果连眼前的都失去了,她真不敢想自己还拥有什么。她奔到田归农身旁,伏在他膝上,泪眼朦胧地喃喃道:“归农,归农。”岁月并没有带走她的美貌,她雪白的脸庞轻轻仰起,依然动人心弦,田归农温柔地抚上她的头发,怜惜地慢慢擦干她流下的眼泪。
为了让田归农继续认为他与苗人凤,胡斐不和,不但自己与他们保持距离,商宝震还将大量家丁都遣到别庄去了,只留下嘴严可靠的与新来的一些服侍。蛊族族长见了易十金,愤怒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石无嗔挡在前面,同他说了几句话,他才忿忿地随家丁走了。
程灵素站在许久不曾踏入的后花园房间中,倍感亲切,微笑道:“阿宝,今日人手不足,我亲手为你做羹汤如何?”
商宝震却不答话,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半晌,突然展颜一笑,双手在她腰间一比,道:“不盈一握。”
去了一趟回疆回来,程灵素满了十六岁,身段窈窕远胜往日,她喜着绿衫,更衬得她青鬓若鸦,目如秋水。商宝震心中一动,悄悄搂住她,在她雪白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程灵素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中,手指也悄悄缠上了他的一绺衣角。两人相依相偎一阵,程灵素噗嗤一笑道:“嗳呀,我腰上怎地有两只猪蹄?如此待会便做猪蹄罢。”
她神情娇俏可喜,商宝震看得半点恼怒也无,伸了手不住呵她痒,引得她笑个不停。过了好一会,程灵素推开他道:“做饭罢,一会师傅与易十金该过来了。”商宝震跟着蹭到屋后的小厨房中,程灵素当真命人送了洗得白生生的猪蹄过来,笑望着商宝震道:“商少爷要不要一展身手?”
商宝震当仁不让挽起袖子,拿了菜刀有板有眼地将猪蹄剁成小块,程灵素一边替他系上围裙一边赞道:“果然是出得厅堂入得厨堂。”
“啪”地一声,商宝震放下菜刀,额头青筋直冒,恶狠狠道:“本少爷这般好,你还不收拾收拾,明日就嫁过来罢。”虽是开玩笑,他语气却是认真的。
程灵素怔了一下,唇边迅速绽开笑涡,低头道:“等此次事了罢,事了我们就成亲。”
商宝震“嗯”了一声,埋头继续剁猪蹄,只是弯起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程灵素把剁成小块的猪蹄过了水,上了糖色,再加上葱姜料酒并一应调料放到小瓦罐中用小火慢慢焖。商宝震蹲在灶边添柴烧火,不时偷看她一眼。两人心情都是甜蜜中带些害羞,话反倒少了。红烧猪蹄的香味渐渐上来,程灵素看看天色,正想出门叫人去请师傅与易十金,一个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堡主,程姑娘,出事了,苗大侠请你们过去。”
商宝震掩了火出来,见他罗罗嗦嗦地讲不清楚,索性不理他,拉着程灵素快步往苗人凤住的院子赶。在院门外碰到也是匆匆赶来的石无嗔和易十金,四人一同进去,就见苗人凤脸色铁青地牵着苗若兰站在院中,几个家丁围着,旁边地上躺着一个女子,面色青白,胸前插着一把匕首,显是没了气息,正是先前还好端端地南兰。
程灵素等人都惊得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石无嗔和程灵素一个探南兰的鼻息,一个拉起她的手试脉搏,片刻就一起摇头。石无嗔站起身,拍拍苗人凤的肩膀,低声道:“办丧事罢。”程灵素见苗若兰呆呆地,显是被吓着了,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见着母亲死在眼前,过去拉起她到房中柔声安慰。商宝震却把那几个家丁叫到一边细细盘问。
原来苗人凤刚回到院中不久,家丁送了饭来还没来得及吃,田归农就命人将南兰送了过来,还带了几句话:“昔日我鬼迷心窍得罪了苗大侠,如今省悟过来,苗大侠的东西就还给苗大侠罢。”南兰在田归农处就要寻短,被他制住,到了苗人凤住的院门外才放开来。她背叛丈夫女儿,与田归农私奔,又被田归农抛弃,实在无颜见苗人凤父女,还没进门便用匕首自尽了。
商宝震听得透心凉,田归农明知苗人凤与南兰不可能破镜重圆,还要送她过来,应当早知道是这个结局了。他分明是要借南兰的死扰乱苗人凤的心思。商宝震惊叹田归农狡诈无情,又不知该如何宽慰苗人凤,只得出来招呼家丁准备办丧事的一应器具,没有的现到城中去买。
南兰的丧事并不隆重,她为之抛弃一切的田归农始终没有出现,只有曾被她抛弃的苗人凤和苗若兰为她扶灵,将她葬在临时买的一处茔地。苗人凤一直不言不语,默默地点燃一张张纸钱。他在想些什么呢?这个女子曾经是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他爱她如性命,可是后来她背叛了他,弃他如敝履,他怨恨过她。但无论多少爱恨,到如今,都已随风而去,只是他还有女儿,他的人生还没有结束。
苗若兰紧紧傍在程灵素身侧,她还不到领会亲人离世悲哀的年纪,又和南兰分开多年,感情淡薄,只是见众人神情肃穆,便也瑟缩起来。程灵素拉着苗若兰,往火堆里添了一把纸钱,轻轻道:“你追求幸福是没有错的,只是选择了最错的方式,又选择了最错的人,但愿你来生不再如此罢。”呜呜咽咽的风声似一个女子悲哀的哭声,火堆中燃尽的余灰在风中飞起,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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