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撰稿人@七濑丸
正在找回对电影的最初热情
无能狂怒,自我厌恶,假装很忙,读秒看表,宅到生锈,慌到头秃……
假如你解锁了以上几项“成就”,恭喜你已经跨过成为一名编剧的基本门槛。
这并不是同样从事文字工作的小万以己度人,而是编剧们在他们的作品中主动自黑给我们看。
最近的日本电影《喜剧 爱妻物语》,就带来了一出编剧的“自黑大戏”。
影片导演兼编剧足立绅在片中塑造了一个毫无节操,整天淫虫上脑的不卖座编剧柳田豪太(滨田岳 饰)。
妻子(水川麻美 饰)每天为贫穷的家庭操心烂肺,他却整天自暴自弃、眼高手低,把时间浪费在刷手机和勾搭人妻上。
《喜剧 爱妻物语》正是编剧出身的足立绅(代表编剧作品《百元之恋》)以自己家庭生活为原型创作,更绝的是的导演妻子对影片的评价竟然是——“他(足立绅)比电影里的主角渣十倍。”
足立绅对自己下手是狠了一点,但也能代表以编剧为主角的影视剧中的常见形象。
出于特定的职业要求,编剧们往往过着孤独无序的生活,每天通过敲键盘跟自己较劲。假如把编剧们的怨念汇总成一个知乎帖子,它的开头想必是这样的——
“谢邀。人在键盘前,刚熬了一夜。剧本仍是白纸一张,今天就要交稿(以及房租)。青年才俊,出道以来,十个项目:四个夭折、三个欠款、两个永远推进中,还有一个烂到真名都不想署。”
《改编剧本》
《沉默的羔羊》的编剧泰德·塔利曾这样回顾自己的编剧生涯:“要么饿死,要么撑死……这行根本没什么节奏和理性可言。”
约等于小万的一位编剧朋友嘴里常挂着的那句“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喜剧 爱妻物语》里的主人公柳田就更不幸了。他自打出道时在一次编剧大赛中获得“精彩前言奖”之后,就再没出过什么像样的作品,一家三口都靠妻子的微薄收入维持,始终挣扎在贫困线。
好不容易有作品有了开拍的希望,却因原作者一句话就告吹。虽然任何行业的底层生态都是艰难的,但在吃创意、吃才华更吃机遇的编剧行当里,从业者们尤其缺乏安全感。
当然,也有的编剧过着舒坦的日子,比如生田斗真主演的日剧《写不出来~编剧吉丸圭佑的没有条理的生活~》,主人公没有工作却能在家里安心做煮夫,可那毕竟只存在于适合做梦的电视剧里。
在这个不安稳的行业里,编剧往往处在食物链的底端,这可不仅仅是不把你的名字放在海报上的问题。
“编剧→导演→演员,如果今晚我们被困在这没吃的了,这是我们吃人的顺序。”编导演全才的史蒂夫·马丁当年在主持奥斯卡颁奖礼时的这个笑话,适用于全世界的演艺圈。
《巴顿·芬克》
这便是行业的基本状态,制片人最需要讨好的是主演,最肆无忌惮压榨的就是编剧。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三谷幸喜导演的《广播时间》里,片中,原本是家庭主妇的新人编剧美弥子的剧本被改了个七零八落。整个故事发生在广播剧的制作流程中,但导演的醉翁之意显然还是在影视行业。
三谷的笔下最糟心也最真实的是,有时候编剧被迫修改并不能怪在哪个特定的人头上。创作往往就是个不得不因各种状况而妥协的过程,这是这行经常让人觉得空虚迷惘的一面。
与《写不出来》和《爱妻物语》里的制作人相比,美国喜剧电影《改编剧本》里放任编剧任性拖稿的制片人和经纪人简直是天使,而编剧查理(尼古拉斯·凯奇 饰)自己则成了“魔鬼”。
做编剧,最难的还是与自己的搏斗,查理贯穿全片的挣扎,堪称还原一个编剧创作过程的绝佳样板。
查理本人自卑又自负,而这种创作上的人格已经无可阻挡地影响到他的个人生活,无论爱情还是人际关系都因为才华的枯竭而濒临渴死。
他需要反复依赖性幻想投喂(这一点又和《爱妻物语》何其相似),这无疑是饮鸩止渴,可除此之外他大概只能像《曼克》里那样拿酒当水喝。
瘾是创作的剧毒补药,上面提到的是最安全的两种,剩下的,都是“不能播的了”。
《曼克》
那么,既然如此“糟糕”的职业,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妄人”趋之若鹜呢?或许创作本身,大概也是一种瘾吧。
正如《笑之大学》里的审查官,不知不觉就坠入了写剧本的甜蜜陷阱;或像《巴顿·芬克》里那样坠入幻象。
《改编剧本》里,一心追求创作境界而不得的编剧查理,最终不惜自我欺骗选择了自己曾经鄙夷的麦基“剧本公式”。影片结尾一幕的类型化走向,与其说让查理完成了和解,倒不如说是对查理创作困境的一种指涉和反讽。
如果真有这样挽救创作的万能解药,它到底是砒霜还是蜜糖?
关于这个问题有个极不负责任的答案:万一你是天才呢,就无需困扰,也将告别自我怀疑,羞于启齿的生计问题更是不在话下……
可拍给编剧们的经典港片《南海十三郎》里却有个不同的绝望答案:“千万不要自认为是天才,因为真正的天才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是像南海十三郎一样早疯,要么是像唐涤生一样早死。”
回到最开篇的《爱妻物语》,它的高潮段落里,糟心的旅行结束,妻子向不争气的柳田提出离婚,激烈的争吵之后,一家三口像野狗一样纠缠又依靠在一起,分不清是哭是笑地结束了又一次无果的离婚闹剧。
整部片从未有过计算好的煽情,却在铺陈了一个多小时真实到露骨的糟烂生活细节之后,突然就爆发出难以名状的情感共鸣。
这或许是你我凡人想写出好剧本的唯一“捷径”:历尽生活里注定无可称颂的琐碎苦难,榨出至少能与一人连血肉都相连的共鸣——是为最低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