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电影院也因为一部电影迎来自己的“春天”。
一部《周处除三害》,上映不过一周,已获得超两亿票房,豆瓣评分一度高达8.4分,现已回落至8.1分。这几年来,高票房、高豆瓣评分已不足为奇,但是《周初除三害》的高“路人好感”,还是值得关注。
《周处除三害》并不满足近几年来的高票房电影公式,名导+流量+老戏骨+独特的题材。毫无疑问,黄精甫在内地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岌岌无名,阮经天近几年在内地也并无令观众印象深刻的作品。
题材或者主题选择,或许才是这部电影之所以唤起电影观众兴趣的关键所在。当然一些观众或许会觉得阮经天本人对于电影叙事也有绝对的加成作用,但是在这里,我认为正是由于有这样的主题才会塑造出这样的角色。
无论以前“周处除三害”是否是一个广为人知的传统故事,在电影上映后,我相信即便是那些并未走进电影院的人也会被科普到这个故事。
《周处除三害》引自《晋书》和《世说新语》所载典故,讲述了魏晋时期有一人叫做周处,他恃强凌弱、横行乡里。乡邻便把他和为非作歹的白额虎、水中蛟被并称“三害”,并且怂恿周处去除掉两外两害。乡邻希望这些祸害能够互害。于是当周处除了两害回乡时发现乡邻们以为他已经丧命,正在庆祝。周处就此意识到自己恶如老虎、蛟龙,至此改过自新。
相信已知这个典故,再走进电影院的观众会少了一份新鲜感,因为电影的大体架构与这一典故类似。但是如果观众能够细品的话,又会发现电影似乎又偏离了这个典故的核心。
我们先来看,电影的改编。在电影的新编故事中,主角陈桂林可以看作是周处的角色。在他人的评价中,他是一个有些疯癫,但是又有技艺傍身的黑道混子,他可以在杀掉黑道大佬后,又在这位大佬的葬礼上继续杀掉他的继任者。他在相关的通缉下,东躲西藏四年后,唯一的亲人奶奶离去,他自己又被告知身患肺病。最终在曾经帮助过他的医生张贵卿的劝说下准备去自首。但是当他到警局自首才发现自己在通缉榜上,仅排第三。于是除掉前两名,“扬名立万”成为他自首前的执念。至此,他又再次踏上了高手的道路。
在追杀排名第二的“香港仔”这段故事中,叙事简单,也并无太多看点。其中香港仔与被他控制的年轻女孩儿之间的相处与性事在导演看来可能能够起到丰盈人物形象和故事的作用。但是非常不幸的是,这两年电影观众已经被塞了太多的强制性事情节,这一情节很难说真的可以丰富叙事。陈桂林最后对于这个女孩儿的解救也并无新意,老旧的英“雄”主义,还暗藏劝人从良的意味。其中陈桂林与香港仔以及警察陈灰的追逐戏,以及陈桂林与香港仔在花圃的肉搏戏还算是紧凑,能够让人沉浸在叙事中。
追杀排名第一的林禄和成为这部影片中非常新的的一段叙事。在林禄和办的邪教中,陈桂林先是口吐黑水,又在邪教的“我有罪论”的洗脑中,通过被鞭挞、忏悔,与过去割舍,发现自己的肺病居然大大好转。他以为自己因为忏悔与信教而获得了重生,便准备真正放弃心中的执着,在此度过余生。但是他却发现原来这个邪教通过先给人下毒,让人吐黑水,再解毒,给人造成一种在教主的帮助与信仰下获得救赎、被治愈的假象。他也发现原来这个教主居然就是林禄和本人,于是他工具杀了这位排名第一的害人犯。但是他的子弹并未就此停下,他让现场的教众离开,否则他将一起工具杀。在这一过程中,他将自己的工具卡子弹看作是放过一个人的天意,于是在卡子弹后,被工具指着的人可以选择离开。最终剩下了陈桂林一人持工具站立,与满地尸骸。
完成这一切后,陈桂林主动自首,在上警车前,他对着媒体大喊“我叫陈桂林”,终于完成了他想要的扬名立万。当医生张贵卿来探监时才告知陈桂林,原来他从未得过肺病。那份肺病的CT属于医生张贵卿。陈桂林对此并未追究,他似乎已经获得自己想要获得的一切,处于一种圆满的宽容中。张贵卿忏悔与反思,自己多年来对于黑道的救扶是否恰当,以及向陈桂林如实告知,她希望陈桂林去与另外两名通缉犯互害,从而为自己积阴德。但是这一场戏淡淡的。两个人在达到沟通后便结束。这个故事的结尾还有一处清新的设计是,曾被陈桂林解救的那位年轻女孩儿来到狱中,最后为陈桂林刮脸。陈桂林流微笑着流下一串泪水。
在事发了这个故事后,我们可以说,在导演的处理下,它已经拥有和原典故不同的内核。原典故设计让周处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乡邻对“周处”这个人的厌恶,再进一步认识到自己身上的“恶”。正是在这样一种脱离自身身份的过程中,周处才找回了“善”的自己。
在《周处除三害》中,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陈桂林并不如周处那么恶,一处是,他想通过儿子胁迫张贵卿从她那里获得另外两害的消息,但是在实施的过程中他未伤害张贵卿的儿子半分毫,甚至他没让张贵卿的儿子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另外一处是,他看到了香港仔对那个年轻女孩儿的性伤害,但是他自己并未如香港仔般看待或者对待那个年轻女孩儿。
其次,陈桂林对于“善”的追求显现于林禄和的邪教洗脑,他让陈桂林认识到、承认自己是有罪的,又让陈桂林相信,自己的罪是可以通过系列手段来清洗的,不是监狱而是忏悔、苦修是可以拯救犯下罪孽的陈桂林的。陈桂林在一种治愈中,相信了善的力量,且愿意实践善行。如果说是周处是在一种自我与他者的联系中改过自新,那么陈桂林便是在一种自我联系中改过自新。这种自我联系便是,认罪、忏悔、善行。尽管林禄和的邪教手法被陈桂林发现,但是已经迎来过新生的陈桂林,已经从“新的自我”的视角看到了认罪、忏悔、善行对于自己的改变。
陈桂林最后的伏法,可以说是达成扬名立万的最后一步,未尝不可以说是,陈桂林意识到与其过蟑螂一般的东躲西藏的生活,不如直面自己的罪过,坦然地接受惩罚。
但是正如本文标题已然言明的,《周处除三害》作为一个电影文本并不见得多高明,甚至并未真正给观众留下多少可回味的东西。首先就是故事架构与典故别无二异,这种典型的三段式线性叙事,容易给人疲惫感,人物故事也不容易铺开。
一些电影解析一遍又一遍提起,电影中的三害与电影英文名“The Pig, the Snake, and the Pigeon”中的猪、蛇和鸽子相对应,这些动物在佛教中被视为三毒,又分别与“痴、嗔、贪”三害对应。但是线性叙事,观众需要跟随陈桂林的行动来认识对应“嗔”的香港佬和对应“贪”的林禄和,这就注定了对于这两个角色的塑造会受陈桂林视点的局限。特别是对于香港佬的塑造,由于并无独特的塑造,很难真正展现“嗔”的点,即便是用了英文片名来做一个看似高深的隐喻,但是叙事并不能形成完美呼应。
在此,所谓的佛教思想的插入能够发挥它的作用吗?难道工具杀教众的解读是,陈桂林不仅注重自身修行,还通过结束教众生命的形式在“普渡众生”吗?大的宗教观念、哲学观念的插入,应该成为影片的叙事底色,而非仅作为时尚单品,囫囵地挂上就算是完成任务。
除了三段式线性叙事的局限外,很难说陈桂林这个角色的塑造是时尚的,他有很鲜明的特色,例如“疯批”,他也有一些其他性格面向的刻画,例如拯救被香港佬控制的女孩儿,抑或是在邪教里想要救小胖。但是观众再难获得更多信息了,例如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他对于自己排在通缉榜第三不满意,他一直以来就是一个非常张扬的混黑道的人吗?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性格?等等。男主像是一个冲上正在上演的舞台剧中的人,上台就一段乱杀,杀完就忏悔伏法。当然影片中的伏法我认为有邪教经历的影响,但是这段经历不应该是决定性因素,所谓的男主的目标就是杀完伏法,我们的问题就是这个目标是因为什么而形成的。
这个故事如果再讲得好一些,他可以把他现有的犯罪、医学/科学(被邪教操纵与扭曲的医学;医学是否要掺入道德审判)、神/玄学、宿命的议题融合得更圆满。但是从中文片名与英文片名来看,影片本就有了两种取向,至少我们很难从《周处除三害》典故中看到佛家观念。
此外影片致力于塑造一个“杀疯了”的主角,但是最终又需要这个主角真诚地忏悔,乃至蜕还到一种“天真”的状态,这需要更多对于人物性格、欲望的塑造,以及安排更为丰富、细腻的触发情节。我最为好奇的一点是,黑帮片要不然关照现实议题,要不然关照人性问题,但是《周处除三害》好像对一切议题都是淡淡的,整个叙事像是个“暗黑童话”,但是其暗黑又仅在情节安排本身,缺少让人反刍时惊出一身汗的对于深度议题的挖掘。
最近这部片子也进入了抄袭争议,不知道这场争议将走向何处。但是或许可以给编剧加导演的黄精甫提一个醒,写本子的时候,不要一个段子串一个段子,写电影不是写脱口秀或相声,主题!记得你自己的主题!
#阮经天《周处除三害》太炸裂#
#精品长文创作季#
#精品长文创作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