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朱溥仪
校对:Issac
来自:Taste of Cinema
基本上好莱坞电影从不靠碰运气。2007年的电影《我是传奇》(I am Legend)的观众调查反馈表明,观众觉得结局过于有挑战性,制片厂将其改成了「史诗般的牺牲」一类的陈词滥调。
《我是传奇》(2007)
通过《我是传奇》原本/改过的结尾,提出了有趣的问题,比如:「内维尔一直是夜魔吗?」「夜魔会成为新的人种吗?」等等一系列问题。这些两难的问题能让电影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反过来也会帮助提升观影体验。
不是所有提出问题的影片都需要一个哲学式的或扭转的结尾。有时候一部电影从最开始就在问一个问题。或者有时候,一部电影留下模糊、开放式的结尾让观众自行理解,从而提出问题;最有名的结尾应当是《盗梦空间》(Inception)中,柯布(Cobb)留下了旋转的图腾。(注意:旋转的图腾其实是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不论那是梦境还是现实,柯布都再见到他的女儿了。)
《盗梦空间》(2010)
21世纪充满了提出问题的电影,下面是本世纪10部提出最深刻问题的伟大电影。文章有剧透。
1、重生(Birth)
导演:乔纳森·格雷泽(Jonathan Glazer)
由于一种不明的病症,安娜(妮可·基德曼饰演)失去了她的丈夫。十年后,她和男友订婚时,一名十岁的男孩出现了,认为/声称自己是她死去丈夫的转世。他自称肖恩(安娜死去丈夫的名字)最开始让安娜很生气,但是这个男孩能说出只有夫妇两人才知道的亲密细节,比如两个人的性生活。结果,安娜开始相信男孩的故事,这段关系给安娜的家庭及周遭的朋友带来了麻烦。
然而,还有一件事男孩没有考虑到,这也是肖恩对安娜保守的秘密:他与一位世交出轨了。这个朋友大胆面对男孩时,男孩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安娜丈夫的转世。因为真正的肖恩背着安娜偷吃,肯定会先去见那位朋友。男孩对安娜、肖恩的事情了如指掌是因为他在本地的公园发现了未拆封的情书。结局是安娜和她的男友结婚了,男孩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道歉。
有些枯燥平淡的结尾没有带来任何精神上的可能性,也没有呈现男孩带来的神授的力量。《重生》提出的问题不是看似有理的转世本身,而是如果它存在或者我们能够意识得到它的话,这样的可能性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有些失去挚爱的人们会相信亡者的灵魂总是缠绕着他们,这通常是潜意识的应对机制。在本质上来说,《重生》是关于悲伤而非转世。
2、《隐藏摄像机》(Caché)
导演:迈克尔·哈内克(Michael Haneke)
这部慢热的电影没有给出简单的答案,在第一遍观影后我们很难回答电影提出的问题。「隐藏的摄像机」跟随一户住在郊区的中产阶级家庭,他们正被乔治过去认识的人骚扰: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们寄送拍摄这个家的未剪切的录影带。最终,骚扰者的邮资影射了罪犯的可能人选,乔治怀疑嫌犯是1961年巴黎大屠杀的阿尔及利亚难民。
跟着其中一卷袋子的线索,乔治和一名叫做马吉德的人见面了,不过他否认了所有的责任。然而,乔治认为是马吉德绑架了自己的儿子,他叫来警察逮捕马吉德。
警察释放了马吉德,因为他的儿子皮埃罗承认自己昨晚未经准许在同学家过夜。这事之后,马吉德邀请乔治重回公寓,在那儿,马吉德当着他的面自杀了,好像这件事马吉德已经等待了很多年。
乔治感觉很内疚,告诉妻子,孩提时代马吉德是自己家的仆人。有一天乔治恶作剧地让马吉德斩下家里鸡的头,之后向家里告发了这件事。然后,马吉德就被送去了孤儿院。
很明显,在这一刻,会产生未知结果,乔治家与马吉德生活水平的巨大差异也是显而易见的。马吉德这样做的后果是让自己一直饱受贫穷的折磨,因为一旦被送去孤儿院,他就不可能迈进上流社会一步。
这部电影提出的问题,更多是在问为什么而不是谁。孩提时乔治的行为动机是什么?就算马吉德很好地为自己辩护了,乔治的家长也盲目相信自己的孩子,所以这暗示了乔治的双亲偏心吗?马吉德与乔治家庭的主仆关系是否形成了新的殖民主义?
《隐形摄像机》是一部信息量大、需要看很多遍才能看懂的电影。这里甚至还没提到马吉德的儿子很可能就是藏在录像带和信件之后的人。
3、《合法副本》(Certified Copy)
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Abbas Kiarostami)
这部电影是关于透明性、原创性和交流的研究。起初看起来可能有些苦涩、过于富有哲学性。米勒,一位英国作家,认为艺术复制品也有原创性,因为艺术也被复制了。即使是原稿也是由其他复制品而来。由朱丽叶·比诺什饰演的一位无名女人对作者的书很感兴趣,留下了自己的电话给米勒的翻译,以便拿到米勒的签名。
之后两人见了面,聊着聊着,有些细微的变化在两人身上发生了。最后两个开始像已婚夫妇般争执斗嘴。这些瞬间模糊了现实与虚构的界限,无论这是比诺什扮演的角色的幻觉还是米勒的幻觉。她是不知名者就意味着她存在于米勒的意识中吗?这部电影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罗西里尼(Rossellini)的《游览意大利》(Voyage in Italy)。
电影的主要问题恰到好处,这意味着「合法副本」在片中的奥义取决于观众了。
4、《严肃的男人》(A Serious Man)
导演:伊桑·科恩 & 乔尔·科恩(Joel & Ethan Coen)
这可能是科恩兄弟迄今最神秘、超现实的一部影片了。影片开头奇怪的犹太民间故事与拉里·戈普尼克现实的遭遇十分相似。戈普尼克是物理教授,正等着评上终身教授来巩固饭碗,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似乎在阻止拉里实现这个目标。
拉里的主要性格是顺从且被动的。他是非典型的一家之主,这一点随着电影的进展几乎毫无改变。科恩兄弟似乎热衷于社会理想的一家之主形象。拉里可能是背到家了,代表着所有那些无辜却受人摆布的人。。他可能就是键盘侠们认为的极致型「贝塔男性」(译者注:避免风险、争执的平凡男性,谨小慎微,缺少阿尔法男性具有的魅力、自信)。
另外一个问题是:即使是面对人生中最大的困难并且一旦度过就会否极泰来的时候,我们也要继续坚守忠诚吗?就像拉里一样,他最终获得了终身教职,却也让挂科的同学通过了。
5、《小孩子》(Li’l Quinquin)
导演:布鲁诺·杜蒙(Bruno Dumont)
对于一部布鲁诺的电影而言,在暴力和性暴力方面,这部电影的漫长警察办案程序是相当温和的。这样做是有效果的,能在充满了面无表情的人和超现实的事件的影片中,不遮蔽喜剧元素。
法国的海滨小镇上,人们在死去的牛体内发现了一连串的尸体。警察推断,这些尸体已经填满了牛的直肠。随着调查的深入,牛可能患上了疯牛病而开始吃被杀害的人。在整个调查过程中,电影的小标题都在和侦探、当地居民进行互动。
杜蒙不会失去观察人类状况的能力,即使是喜剧,杜蒙也希望观众质疑警察的可信度,以及为什么这样简单的案件能变成一个噩梦。
6、《不可撤销》(Irreversible)
导演:加帕斯·诺(Gaspar Noé)
加帕斯·诺的第二部长片不再是对《遁入虚无》(I Stand Alone)主题的重复——即使屠夫在片头出现了——但这次他把堕落加码到了上部的十倍。《不可撤销》采用倒叙,从故事的结尾说起,高潮处是马尔库斯(文森特·卡索)和爱里克斯(莫妮卡·贝鲁奇)讨论她怀孕的事。
360度旋转的镜头直抵人类痛苦最黑暗的深处。当爱里克斯被男妓残忍地强暴后,马尔库斯和他的朋友皮埃尔决定自己动手为濒死的爱里克斯报仇。随着混乱调查的深入,他们找到了男妓藏身的性虐夜店。
这两人象征性地进入了巴黎的粪便,因为夜店的名字——直肠。他们复仇的尝试破碎且失败。他们越是即将找到那个男妓,事情就变得愈加复杂。事情太脱离控制了,以至于摄影机开始猛烈地旋转,像是在反映他们的狂暴。
然而在这部片中,问题不是行为动机,也不是故事元素,而是电影的技术手段。《不可撤销》是情节结构和剪辑的实验,就像所有的实验电影一样,它们好像总是被问,「这真的可以吗?」 对《不可撤销》来说,答案是肯定的,这些实验性的手法使其成为让人印象深刻的恐怖片。
7、《都灵之马》(The Turin Horse)
导演:贝拉·塔尔(Béla Tarr)
与贝拉·塔尔大多数片子一样,《都灵之马》关注的是目的之无用。这部封镜之作,论荒凉,在他的作品序列中排第二,在《撒旦探戈》(Satantango)之后。贝拉·塔尔着重记录小农场、农民、他的女儿和一匹将死的马,而不是一个分崩离析的社区。
这部片子运用他惯常的、也是让他成名的摄影风格,《都灵之马》让人惊骇的是在145分钟的时长里拍摄了30个不同的长镜头。为了能够让观众感受到日复一日地做着日常的苦差事,这个手法在这再合适不过了。贝拉·塔尔要确保我们能够感受到片中人物的绝望。耐着性子看吃热马铃薯的长镜头单调得能让每一个人从座位上跳下来,好像我们在看黑白的吃马铃薯直播。
「如果生活都像这样,那么生命还有意义吗?」影片这么问道。如果结果不会改变,为什么还要继续一遍又一遍做同样的事呢?答案他们的工作伦理中显而易见,结尾处他们似乎不再关心这个问题。
8、《殉难者》(Martyrs)
导演:巴斯卡·劳吉尔(Pascal Laugier)
《殉道者》是一部明显过分简单化的、目光短浅的恐怖片。它的残酷是一只特洛伊木马,知道不可能的事是它的戏剧主题。不可能的是知道死后发生的事情。
影片以露西逃离水泥地牢开始,我们看到她遍体的瘀伤和裂伤。她被救到一间孤儿院,在那里结交了好友安娜。十五年后,露西闯进一户人家,枪杀了他们,认为他们是当年虐待自己的凶手。事后,安娜过来看到了事发现场,想要帮助露西,但是眼睁睁目睹儿时伙伴被精神疾病压垮,最终自杀。
后来,安娜发现了一个屋子能够证明露西并没有患上精神病,但是神秘人物在黑暗中现身。他们自我介绍说是地下组织,任务是研究人死后会发生什么。他们声称只要一直被折磨,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人就能在活着的状态下看见「另一边」。这个状态就是成为殉道者。
安娜成为了新的虐待对象,也是第一个通过了全部殉道的人。然而,当组织老大听完了安娜弥留之际的形容后,自己就自杀了。可能是她听到的比自己能想像到的糟得多。
这就是结论性的问题,如果我们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会作何反应?你也会想知道吗?
9、《热带疾病》(Tropical Malady)
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阿彼察邦的杰作叙事晦涩,讲述了两个看似割裂的故事。第一个故事讲述了乡村军队的一名士兵与当地男孩陷入爱恋。影片在当地男孩漫步进入丛林后有了一个生硬的转折。第二个故事从无名士兵偷偷接近神秘的萨满虎开始。萨满讥笑士兵完全地孤立于世人。
这两个不同的故事有着突然的风格、色调的改变。第一部分是明亮鲜艳的,而第二部分则是黑暗的,像是恐怖片的打光,这打断了叙事的一致性。
《热带疾病》迫使我们找到两个故事间的联系。老虎是否潜在地代表了当地男孩,孤立士兵?
10、《冒充者》(The Imposter)
导演:巴特·雷顿(Bart Layton)
这部影片提出的问题可能是全文提到的影片中最直接了当的。13岁的尼古拉斯·巴克莱怎么了?他被杀害了吗?
这两个问题是结局的关键,但是影片的前两幕表现了弗雷德里克·布尔丹——一个法国骗子是怎么冒用、伪造所有青少年的身份——假扮尼古拉斯·巴克莱。
布尔丹在法国时,巴克莱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失踪了。
布尔丹躲在警察局,急需一个新身份以免陷入麻烦。他看见了巴克莱的名字,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成为了这个失踪的男孩。巴克莱的家人急切地希望尼古拉斯回家,以至于忽略了两个人外表的差异。他们带布尔丹回了德克萨斯,直到FBI和私人侦探的加入才发现新尼古拉斯到底是谁。
这意味着尼古拉斯的失踪即将被解决,但是虐待和家庭谋杀的问题却随之而来。结尾处,一名私家侦探在某人的后院挖洞,希望找到尼古拉斯的遗体。摄影机向前推,而我们只看到了一个空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