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市桥营地,网红狗头萝莉在B-17摊位卖了一个月煎饼。 (南方周末记者 张锐/图)
“狗头萝莉”不是注定成为热搜主角的,她登上新闻标题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2月初一次沸沸扬扬的自杀事件后,这位网红跌宕的经历开始为公众所知。身为Coser(角色扮演)和主播,由于接连遭到两个漫展的驱离,她公开发布了长文遗言,宣布要离开人世。
在那个妆容精致的视频中,这个27岁女孩向粉丝道别。根据过往的讲述,她曾遭遇被生父、工厂组长性侵,被网恋对象包养,被前男友散布隐私视频并招致长期网暴的惨痛过往。
“我无法想象离开网络世界,以我残花败柳之躯加声名狼藉如何在现实生活中苟延残喘。”自杀宣言瞬时引爆了网络,徐州警方经过一夜搜寻,在一处废旧的建筑物中找到了她。
真自杀,真炒作?最终,同许多互联网谜题一般,这场轻生风波沦为热搜上的又一谈资,逐渐散去。
风波后不久,狗头萝莉忽然宣布,她要“告别肮脏的过去,告别那个不堪的我”,不再当主播了,打算找个小城市摆摊卖煎饼,“不告诉任何人地址,被人发现就换地点”。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的名字却如海啸般涌上热搜,包括十次微博总榜,四次抖音热点、头条热榜和百度热点。其中,抖音流量最高的一条,“终于吃到狗头萝莉的煎饼了”,热度超过1100万。当然,非议也仍然不断——“卖煎饼数次被举报”。
初夏,广州市桥站营地,这是狗头萝莉全国巡演轰轰烈烈的第一站。
这个5000平米的夜市可以容纳上百个摊位,穿过一条狭窄的小路,炸串、柠檬茶、生腌、牛杂的叫卖声中,就可以看到那个排着长队的B-17摊位:“煎饼狗子”。
队伍从摊前排到了小路上,要花上两个多小时,才能买到那个煎饼——时长不亚于在成都大熊猫基地看顶流花花,或是和迪士尼乐园的玲娜贝儿说上几句话。
有人在下午四点就等在摊前,只为拿到第一个煎饼和合影;有人在晚间姗姗来迟,才得知今天的煎饼即将售罄,不再开放排队。
这个夏天号称“最强高温”,置身在夜市燃气、炭火、人的呼吸共同制造的火炉里,空气闷热得随时要燃烧起来。
“后面!后面!”
晚上九点,站在队尾的是一位气喘吁吁的小个子男粉丝,招呼来人排在他身后,他不耐烦地刷着手机,汗水渗透了短袖。后面的排队者仰起脖子,向前张望,却看不到什么。
此刻,被人群和镜头层层包围的狗头萝莉正在卖力地摊着煎饼。你会看到一个1米6的纤瘦女孩,盘起黑色长发,一袭紧身旗袍。她有一张混血似的精致脸庞,卧蚕妆配合硕大的美瞳,连续几小时,保持一致的笑容和娃娃音。
与此同时,传言也在夜市里悄悄流传:卖煎饼只是她的一次“洗白”手段罢了。曝光从未停止,让人很难不怀疑“不告诉任何人地址,被人发现就换地点”的真诚度。
倘若将这些问题抛给现场的排队粉丝,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在煎饼摊前,总会有女粉丝抱着狗头萝莉哭起来。这些人坚称,你如果真正见过狗头萝莉,便会打消对那些谣言的顾虑。
身处拥挤的夜市,狗头萝莉就像是喧嚣互联网世界的一个缩影:难以接近的、意图不明的网红,席卷着流量、各怀目的的围观者,以及无数孤独的目光。
借着大网红来到夜市的热度,形形色色的主播和粉丝赶来围观,流量如风散去,永远还会有下一个热点出现。 (视觉中国/图)
煎饼摊前的饮食男女
整个5月中到6月中,市桥站营地都洋溢在热情的喧嚣中。这家露天夜市位于广州番禺区,疫情后的年初才开办。每天下午六点后,饮食男女聚集在各个帆布帐篷摊位前,预备用高卡路里消除一天的疲惫。
在夜市,情感的宣泄总是那么容易和毫无节制。大的声响只会淹没在更大的声响中。餐桌上摆满了五花八门的食物,小龙虾、生腌、烤鱿鱼,浓烈的香料味向四周飘去。伴随着牙齿的咀嚼和酒水下肚的咕咚声,喜悦、亲热与荷尔蒙的气息弥漫在这个空间。
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人们耗尽能量。凌晨一两点钟,其他摊位早已收摊,留下一地的垃圾和残局,但B-17摊前的喧嚣仍未散去。
在狗头萝莉的“王国”,男女分成两列,被她称呼为“老公”和“老婆”们。队尾最后一人,骄傲地拿着“售光”的牌子,向后来者表示煎饼入场券售罄。
在场的粉丝说,狗头萝莉享受被关注的感觉。她从晚上七点站到凌晨三点,不吃饭,不上厕所,在摊位前度过八个小时,整月无休。
排了两三个小时的粉丝终于和她说上话,“你累不累?”她站在摊位前,露出甜美的笑容,“有人愿意排你的队,说明他喜欢你,而且排这么久的队,被人喜欢不值得高兴吗?”
那些对话几乎都是重复的。一位番禺本地的女粉丝见到她,差点哭出来。她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如何被狗头萝莉的人生故事激励,打算考大专再考本科,好好努力。没人知道狗头萝莉听到了多少,她只是专心摊着煎饼,鼓励对方“不要哭”“加油加油”,合照时送上亲吻。
“哪个网红能做到这个地步?”“哪个大网红能和粉丝这样互动?”一位跟着她直播了一个月的小主播说,狗头萝莉足够敬业,就算是炒作,也是她应得的。
有人从外地专程而来。鸟哥是营地的熟面孔,据说是某个主播直播间里的“大哥”,偶然间看到狗头萝莉的直播,开始为她点夜宵,后来特地从苏州赶来,给摊位帮忙。
一个男人从惠州走了三天三夜来看狗头萝莉,据说是为了省路费,徒步了223公里。他穿着破旧的拖鞋,衣服打着补丁,到的时候已经深夜。他想让狗头萝莉为他跳一支舞,当然遭到了拒绝,那时煎饼也卖光了。第二天,他又来了,在摊前架好手机,对着镜头如愿录起了吃煎饼的视频。
他展示了自己的视频账号,以及长途跋涉后溃烂的脚。他自称在惠州乌山头过着隐居和流浪的生活,在抖音上刷到了狗头萝莉的视频,变成她的粉丝。为了省钱,他住在附近的公园,过几天就要返程。不过二十天后,他再次出现在营地,这次体面了许多。“喜欢她勤劳、勇敢,”他解释着喜欢她的动机,“你看做煎饼这么难,如果我的话一个小时也坚持不了。”
很有效地,市桥营地的来客暴增,为睹传说中的狗头萝莉芳容。这也带动了周边摊位的生意,原本下午五点开档的摊铺,提前到三点,以应对排队的粉丝。
市桥营地的经营者曾对媒体表示,急需一种手段提振信心,激发年轻人的创业热情。
B-17原本是一个小食饮品摊,老板被告知,摊位临时征用一个月;周边巡逻的保安成为了维护排队秩序的专职人员。一位保安说,他对狗头萝莉不认识,更不感兴趣。
隔壁的串串摊老板开辟了一门新生意。不愿排队的人总是拥到他的摊位,挤占了位置,他抱怨影响了自家生意,后来他宣布:如果想从自家摊位看网红,需要先消费。串串一时身价暴涨。
市桥营地大多数摊位一晚上的纯利润大约400元。狗头萝莉的煎饼每份卖7元,每个月的摊位费3600元。一位摊主对南方周末记者分析,摊煎饼至少需要五六分钟,按照她的流量,收入一定很可观,但是现在排队一小时,加上合影拍照,估计卖不了多少煎饼。
由于曾违规跨平台直播,狗头萝莉本人的账号受到平台限制,不能开启直播。于是,大大小小的主播蜂拥而至,他们的镜头成为了观看这位网红的窗口。他们早早来到营地,抢占合适机位,直播间的观看者激增,增加了他们的粉丝数。
蓝梦就是其中一位主播。直播狗头萝莉俨然是一个危险的“游击战”,长时间连续直播将会遭到举报,蓝梦的策略是每次播出一段时间后,偶尔下播,以免账号被封。他的账号增加了许多粉丝,但大部分是黑粉。即使是一些狗头萝莉的粉丝,在停更视频后也逐渐流失了。这和他希望吸引粉丝的初衷有出入。
更多人只是慕名来凑热闹。队伍中,一个男人问同伴,“你有没有看过她那些视频?”同伴似乎察觉到周边的目光,赶紧示意他噤声。
狗头萝莉最早是二次元Coser主播,后因几次风波出圈,图为2021年她在上海参加某次漫展。 (视觉中国/图)
她是谁?
当狗头萝莉还是夏凯旋的时候,她的人生之路伴随着“性侵”“欺骗”和“背叛”。
夏凯旋生于1996年,在惠州长大。在社交平台的自述中,她总是以受害者的无辜形象出现,展现过往生活的艰辛:她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在母亲默许下遭到父亲猥亵;高三离家出走后在电子厂遭遇小组长的性侵;成年后,她为了学费和300元生活费被网恋对象包养。
许多经历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但也从没有人站出来反驳,这些故事无从证明,也无法证伪。
大三那年,夏凯旋正式进入直播行业,追赶自媒体的浪潮,“隔着屏幕讨好更多人,让更多人喜欢我需要我,从中获得虚荣心的满足”。
多年来,她一直陷于和直播平台的纠纷。2019年,她签约虎牙直播平台的公会,称分成极低,遭遇克扣工资、没收账号,随后进行跨平台直播。她拒绝和解,被起诉判决赔偿五百万,自称成为失信被执行人。不过,在全国法院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信息公布与查询网站,未见“夏凯旋”其名。
狗头萝莉有过三波明显的涨粉潮。第一次发生在2021年3月,她身陷前男友发布的“艳照门”事件,不久后,她公开了广州荔湾公安分局白鹤洞派出所开具的《案件进度查询告知书》,宣布前男友已经被捕入狱。第二次是2022年2月,她公开自己的童年和直播经历;第三次就是2023年2月的自杀事件。
这些事件后,狗头萝莉一跃成为Cos圈(角色扮演圈)外的出圈红人,所有评论区、弹幕和留言中,男网友都在心照不宣地询问:“有没有她的资源?”
对于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与大多数人的反应不同,狗头萝莉选择坦诚于众。这使她很快获得大量同情和关注。现在,她的微博有超过三百万粉丝。
在她口中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禁忌。她毫不避讳地谈论整容、打针、隆胸,体重只有71斤,腰围48cm,胸围85cm,拥有日本漫画中的标准少女身材,“我的胸部大家都知道是‘科技与狠活’,现在大概是E杯左右”。
大量的自拍和他拍展现着她的身材,她表述为“炫耀身材”。批评者斥责她“擦边”“网黄”“媚男”,但支持者认为,这是“穿衣自由”。
狗头萝莉承认,身材是一种讨好、迎合、留住粉丝的手段,“如果停下秀身材,那就渐渐无人问津,回归现实生活我能干啥呢?”但她坚称,自己从未利用身体赚钱。“包括每天去摊这七八个小时的煎饼,也不是为了赚钱而去。我好像一块电池,我去摊煎饼,你们的爱和善意就好像是输入的电量,在为我充电。”她说,“我很明白我自己的需求,我想要的不是钱,我想要的是爱。只有拥有爱我才感觉我自己是个人。”
她也从不缺乏真心实意的女性粉丝,微博数据显示她有52.63%的关注者是女性。根据她公开的收款记录,在市桥营地摆摊一个月,吸引了449位男性顾客、1251位女性顾客。大部分顾客的年龄在30岁以下。
粉丝们体谅她的“讨好型人格”,他们认为,扭曲的童年和成长经历影响了她看待社会的心态。
对于她摆摊后的所有微博文字,一家AI分析软件给出的答案是:狗头萝莉一共表达了33.46%的愉悦,21.32%的厌恶和18.18%的悲伤。她情绪波动大,多次陷入崩溃边缘。那些争议仍被反复提及——擦边、卖惨、炒作,面对质疑,她通常以几百字“小作文”回应。过往三年多,她写了超过三万五千字的微博。
有人质疑她摆摊的初衷变了,从一开始的谋生转向了讨好粉丝。7月5日,她回应说,“只要我还在亲手摊好每个圆给喜欢我的人,煎饼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真的无法拒绝每一份的好感跟善意……”事实上,这回到了她一贯的模式,尽管她多次声称不再“秀身材”,但最终都一如从前。
一次,有粉丝问狗头萝莉,怎么才能帮到你?狗头萝莉回答,多喜欢我一点吧。
一个男人从惠州走了三天三夜来看狗头萝莉,据说是为了省路费,徒步了223公里,到的时候已经深夜。他对着镜头录下吃煎饼的视频。 (南方周末记者 张锐/图)
“追着光走的小虫子”
“我为什么来,狗子的经历和我一样,懂吗?”几杯下肚,年轻的主播路宇晨有些微醺,他身体瘦弱,广西口音,“一样的故事,我坚守下来了”。
他也曾在虎牙直播,一度小有名气。直播的内容是去陵园、坟墓、火葬场等地“探灵”,导致账号被封。他同样与虎牙发生纠纷,被判赔三十多万元。
“你以为我12点去探灵不怕吗,但是我看到违约金……我的内心很强大,我是死扛过来的。”路宇晨突然陷入了悲伤,他做过消防员,想起那些火场、尸体和死亡,身心俱疲。有一次去探灵,出于敬意,买了两千块的香,那场直播却只赚了五百块。
路宇晨会删掉直播间里对狗头萝莉不友善的评论,这些评论可能占到一半以上,即便这会影响到视频的曝光度。“我一定要守护她,你知道吗?我很少笑的,但是我每天来看她把我吸引住了,我也笑了。”他忍不住啜泣起来,“有时候我看到她很辛苦很想哭,但是我不能哭……我心里很挣扎,我很难过。”
直播者众,多半出于跟风炒作,但其中,也有人付出了真情实感。
一位80后粉丝,正骑摩托车带着抑郁症的母亲环游中国,他们从江苏出发,一路南下。广州禁摩,本不是停留的选择,但得知狗头萝莉在摆摊,他专程来支持。
煎饼摊为一些年轻人提供了短暂的逃离之所:一个18岁四川男生,多次深夜光顾,他是外卖员,时间自由;一个专升本考试失败的00后,逃离福建老家,来广州找工作,睡在网友家的地板上。
雪糕是一个90后粉丝,他把自驾西藏时特地求来的一块符送给了狗头萝莉,意为招财和平安。狗头萝莉把它挂在了煎饼摊上,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他把这段经历发在小红书上,却招来恶评。
他念着这些评价,“沸羊羊”,意思是“舔狗”,“这样的男的能找到女朋友吗?”雪糕有点生气,他有妻女,过着稳定幸福的生活。
雪糕出生于高知家庭,从一所双一流大学硕士毕业后,进入知名通信公司工作,没能躲过公司裁员。疫情期间,做生意又失败亏损。“我也不想发财了。”接下来,他要去一所二本大学做老师。
他相信狗头萝莉所说,粉丝的爱源源不断给她“充电”,她的精神才不会崩溃。这个美貌、努力和真诚的故事确实打动了他。
“她很有魅力,我们像是那种追着光走的小虫子一样。”那天凌晨从营地离开,雪糕骑着摩托车,遇到了已经收摊、坐在小车里的狗头萝莉。他打了个招呼,狗头萝莉看到了他,好像在车里对他说了什么。他不愿尾随,和她分别了。
一次,一个排队的醉汉失去耐心,在现场发生冲突。狗头萝莉的助理、其他主播和粉丝们都义愤填膺。 (南方周末记者 张锐/图)
另一个版本
在互联网中,狗头萝莉的故事有完全相反的另一个版本:一个曾被包养、自甘堕落的女生,因大尺度穿着被漫展驱逐,多次违规直播,却热衷营造“悲惨经历”“讨好粉丝”的人设,博取同情和眼球,营销热度。
几乎在每条视频下,都能看到相信不同故事版本的网友在争执不休。说到底,一共有两个狗头萝莉:一个纯真可爱,经历坎坷;另一个心思缜密,懂得利用舆论造势和自我营销。
摆摊卖煎饼究竟能带来多少利益?
狗头萝莉公开收入:市桥营地一个月,出摊31天,总营业额54301元,支出50901元。最近一次,她在粉丝群里录屏展示了微信、支付宝和银行卡的余额,不足3000元。粉丝提议煎饼涨1块钱,她说“不能涨,现在7块都有争议啦”。
钱在她这里同样不是忌讳。过去她就曾公开,虎牙直播半年,实际收入8万;B站直播半年,收入10万;2021年总收入2.7万元;近两年,每个月来自粉丝群的收入三千多元。
一位坚定的支持者,人称“A总”,自2月起,给她的微博打赏近2万元,近几个月来,几乎每天一次,一次100元。摆摊期间,A总还托人送去了上千元的化妆品。
有些粉丝质疑这些贵重的礼物别有用心,还会引来外界对她摆摊动机的揣测。“我现在就是在报恩。”A总回应,他还打算在“合适的时机”送她一辆车。
摆摊期间,A总无法来到现场,称自己遇到了骗子,骗子以为狗头萝莉购买物料为由,从他手里骗走了几千块。他计划在9月实现和狗头萝莉的见面。
除了直接的收入,持续的曝光和流量当然还有更隐秘的好处。要知道,狗头萝莉单条微博阅读数超过100万,视频累计播放量4.47亿。尽管她暂未做出任何变现的动作——带货、广告、出场费、平台激励等,但是一些人相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狗头萝莉声明,“我所在乎的是看见我会发光的眼神,是那个温暖的怀抱,是跟我合影时颤抖的手,是站在那里笑着等我摊饼,还会夸我越来越好的人。目前的我还没有掌握财富的能力,我不想把那些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善意变成毫无意义的数字。”
主播K在市桥直播了她一段时间,从忠实粉丝变成了质疑者,“到了后面,你会发现很多东西都是安排的”。他声称自己陷入了圈套,情感受到伤害。
如果在煎饼摊待得足够久,会发现接近狗头萝莉只是少数人的特权。摆摊时,如果有男生赠送礼物,附上写有微信号的纸条,都会被周围帮忙的粉丝撕掉。
近距离围绕在狗头萝莉身边的,是她的核心粉丝成员构成的小团体。狗头萝莉解释,这些都是不收报酬、自愿帮忙支棱煎饼摊的守护者,“只想来帮我走上正轨”。
K感觉到,与狗头萝莉距离变近后,明显受到了小团体的排斥,“他们需要掏钱掏礼物的粉丝,也需要对她的传播有用的工具人,后期就慢慢把你踢出去”。
市桥营地曾发生过几起闹事事件。有一次,一个醉汉排在队伍最后,排了一个半小时后,他忽然失去耐心,发脾气大喊,砸烂了显示售罄的牌子。南方周末记者看到,狗头萝莉的男助理冲上去挥拳将其击倒,两人扭打成一团。最后,醉汉被保安带离营地。
这起事件最终被呈现在狗头萝莉的微博上,但在她的表述里,先动手者却变成了那位醉汉,“话还没开口直接一拳招呼在我们壮丁(助理)脸上”。
回忆起去摊前排队的一个月,K说,他厌倦了,“没有任何收获”。
最后一天
狗头萝莉离开市桥营地后,喧嚣渐渐散去。当时参与的主播之一魔尊提起,“她(狗头萝莉)不像其他人,她亲切”。
魔尊在广州十年,从事自媒体职业,骄傲于手上的资源。“大网红来到夜市”,这是少见具有曝光度的话题,他出于职业习惯来到营地,直播了一段时间。不拍狗头萝莉之后,他继续拍车模和网红,到处都是纤细、高挑的美女,“哪里有点氛围,就在哪里玩,哪里好玩去哪里玩。车展好玩,那我就去车展玩”。
“互联网就是这样子。”他从网红经纪人那里拿到了许多独家视频,这些视频为他的账号吸粉,也扩大了网红的知名度,“共赢”。
市桥营地原来最大的网红“鸡脚西施”,在抖音有三四万粉丝,卖西双版纳舂鸡脚,狗头萝莉来了之后,抢走了她的风头。
鸡脚西施连续几天去狗头萝莉的摊位排队买煎饼,和她合影,发在自己的账号里。每一条有狗头萝莉的视频都热闹非凡,获得过万点赞、留言几千。现在,评论数又回到了冷清的几十条。
市桥营地排队的壮观场景不再,偶尔还有人慕名前来。借着余热,B-17的原摊主不再卖饮品了,改成了卖煎饼,定价16元一个。按照他的计算,没有那么多粉丝,面对高昂的租金压力,定价如此,才算合理。
流量如风散去,对于等待热度的人们来说,永远还会有下一个狗头萝莉。
狗头萝莉是葱头喜欢的第一个网红。他在一家银器店工作,工作时忙时闲,偶然在抖音刷到她摊煎饼的视频,成了她的粉丝。
葱头几乎每天都去市桥营地,待五个小时以上,很晚才走。狗头萝莉摊煎饼的时候,他静静站在一旁,运气足够好的话,等她闲下来,会和他聊上几句。
葱头说自己并不看脸,而是喜欢她的性格,“跟她交流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愉悦”。
他见过黑粉在现场被抓住,一边拍视频一边侮辱狗头萝莉的穿着,最后被轰走。那些黑粉的言论困扰着葱头,他每天晚上花一两个小时在评论区和人对骂,后来实在是“喷不过来”。
葱头已经习惯了睡前在微博中搜索狗头萝莉。离开广州后,狗头萝莉又去了南京和宁波。她在南京摆摊时被相关部门叫停,争议再次登上热搜,街道办称“不存在有伤风化,卫生不符合规定”。狗头萝莉激动回应,“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啊?”
现在,葱头每天仍然给狗头萝莉发私信,即便知道肯定不会得到回复。
他不敢想自己在市桥那段日子,翻看那些照片,曾如此近距离追随她一个月。以前,他有时会和朋友一起去逛营地,狗头萝莉离开后,他没再回去过。
(路宇晨、K为化名,其他皆为网名)
南方周末记者 张锐